在20世纪50年代那场运动中,最让罗隆基伤心的是有着“十年亲密的朋友关系”的浦熙修:“你们可知道,浦熙修为了自己生,不惜要我死呀!把床笫之语,也当做政治言论,拿到大会上去揭发,是条条致命呀!难怪孔老夫子要说。‘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罗隆基这样对一同落难的章伯钧说――心,绝然是伤透了……
那年头,爱伦堡同志已是饱经沧桑的“过来人”,而罗隆基毕竟还是书生,伤心到这份上,还想着孔老夫子的“女子与小人”说,未免迂腐。其实那时的“男人与大人”,真正能够始终如一哪怕形影相吊的或也不多见。“黑云压城城欲摧”,何况肉体凡胎?即便不是“为了自己生”,又有多少男女老少在“大义灭亲”的感召下,彼此揭发、断绝关系……
回首往事,最不堪的是那些原本洁净、光彩的大知识分子身上的斑斑点点……但面对他们,谁又能说自己如赤子般无瑕呢?
“你们中间谁没有罪,先向她投石吧!”
曾被定性为“半是修女、半是荡妇”的“俄罗斯诗歌的月亮”阿赫玛托娃,去世前不久曾与她的文学秘书耐曼有过一次谈话,这位历经磨难的“过来人”“起先很高傲,一遍一遍地说:‘诗人是这样一种人――你既不能给予他什么,也不能从他那儿夺走什么。’突然她沮丧起来,眼里满含痛苦,身子探向前,用降低的嗓音,近乎耳语地说道:‘您信吗,我都想去修道院,这是我现在唯一需要的,如果可能的话。’”
人,是脆弱的,即便是高贵的诗人;而灭绝人性,则正是基于人的脆弱而对其尊严实施的不可宽恕的肆意践踏――“大义灭亲”,爱伦堡同志肯定没听说过这个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成语,甚或了解它的新义,不然他定会还有什么“告诫”的。
胡佛糊涂吗?
1928年胡佛竞选总统时有这么个口号:“每家锅里有一只鸡,每家车房里有两辆车。”可到了1932年,连为胡佛想出这一竞选口号的记者也已穷得只能靠贷款来养活他的三个孩子了。
翻看《光荣与梦想:1932年至1972年美国实录》首先看到的便是山穷水尽的1932年,饥肠辘辘的美国,让人顿感胃不舒服。
可时任总统的胡佛却依旧钟鸣鼎食。“总统每次吃晚饭,哪怕只有夫人一人陪席,在入席或是退席时,号手们照例都要吹响那光闪闪的喇叭。”“总统所吃的东西,往往是不合时令,难于找到的,桌上摆的鲜花也是这样。一个特制的保湿烟盒装着又长又粗的雪茄,那是按特定规格在哈瓦那用手工卷制的,总统每天要抽二十支……”
胡佛糊涂吗?当成千上万的美国人民“白天在公路上乱跑,晚上就在路边过夜”之时,胡佛竟糊涂到能“狼吞虎咽”这些美味佳肴吗?当然不。据说他曾考虑过节约白宫的膳食,可后来他又认为,如果“总统也节衣缩食,这对美国人民的精神状态太不利了”。胡佛一点也不糊涂,他的那一餐饭无论如何填不饱成千上万的饥民,况且他节省一餐便是削弱国民对未来的信心――胡佛的肚子事小,国家利益事大,他很清楚这一点。
从粉饰自己的肚子开始,胡佛又一再宣称“形势基本上是好的”。为了鼓舞民心,他甚至认为“我国现在需要的是一首好诗”,一首“使人忘掉经济萧条的歌”。胡佛需要这样的诗这样的歌,因为他并不胡涂,当退伍军人向华盛顿进军请求政府救济时,他就意识到了某种信任危机正在发生,虽然他派军队赶走了退伍军人大军。
但经济并未随着胡佛的肚子坚挺起来。因为他心中始终只装着实业界,而仅仅把“诗歌”留给了人民。因为胡佛认为:“群众只有感情,没有头脑……容易受骗,会任意破坏,乱花乱用,怨天尤人,而且会想入非非,可就是不会建设。”为此,他否决了国会通过的一项20亿美元的救济法案,并称之为“空前未有地滥用国家巨款”的议案。
胡佛有自己的思路,他并不糊涂。
(摘自《悦读》第12辑,21世纪出版社2009年6月版,定价:15.00元)